舌刮子更漂亮,吴家所用的是一件解放前流传下来的,纯银质地,两头是拧成麻花状的把手,中间部分是薄薄的扁片,产品的质量非常好,可以任意弯曲,也不虞折断,但在卢利这样的孩子来说,是用不到的,这是舅舅夫妻两个的专用品——他们常年吸烟,早上起来若是不用,会觉得刷牙没有刷干净一样。

    等到忙碌完自己的事情,卢利再回到屋子中,开始生炉子。

    这是他很熟练的工作,用刨花引燃木柴,等到火势愈高,炉膛中传出呼呼的火焰燃烧的声音,倒进煤球,黑烟汩汩冒出,拿起水壶放在上面,出门开始收拾院子。

    等到忙碌完这一切,天空略见鱼肚白,空气中湿度很大,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不胜寒意的瑟缩了一下,赶忙进屋去,看看兀自嘎嗒嘎嗒走着的马蹄表,他不会认表,也不知道时间,拿起来举高,仰脸问道,“舅舅舅舅……妈,几…几几几…点……了?”

    楼上舅妈哼哼着,呼吸忽然停止,过了片刻,“噗噗噗~!噗~!噗噗噗~!”一连串的屁声响起,紧跟着就是大姐的抱怨,“妈,你干嘛呀?”声音闷闷的,似乎用被单捂住了口鼻。

    “凉气儿,凉气儿……”舅妈含糊不清的说着,随即又屏住了呼吸,似乎在使劲,“噗噗~!噗吱!”

    卢利人在下面,闻不到什么臭味,却也用小手捂住了口鼻,声音闷闷的又问了一遍,这一次舅妈有反应了,头发凌乱的从楼边探头向下,“六点二十,这么早你闹嘛?缺德玩意儿!”

    卢利放下心来,抱起暖壶,给自己倒一杯水,就着冰凉的馒头啃一口咸菜,草草用过早餐,提起水壶看看,炉火已经烧起,把下面的风门尽量关闭——这可是个技术活,关得太紧了,火容易熄灭;太松了,又会把一炉子煤球烧废,好在多次生炉子的经验,已经让他找到诀窍:拿一片引火的木刨花,塞在风门边,关上风门,扯下刨花,留下的一条缝隙就是刚刚好!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贴近通往二楼的门旁有脚步声,舅舅从楼下的地窨子中走进屋中来,身上穿一件深蓝色的警服,手中拿着帽子,正在往头上戴,“小小,”他叫着外甥的小名,“该上学了吧?”(注1)

    “就就就就就……走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可别皮了,知道吗?”吴宝昆微笑着揉揉孩子的头,“总让老师请家长,舅妈打你多疼啊?”

    卢利在舅舅家长大,平时很听话的,简直像个乖宝宝,但一到了学校,用舅妈于芳的话说,‘简直就不是他了’!弄得老师总请家长,每请一次,老师就没头没脑的连大人带孩子一起训,于芳颜面无光,回家就拿卢利撒气,舅舅有时候真是心疼,但听妻子说起外甥在学校的顽皮,又觉得这种教训于他不是什么坏事。

    卢利听着舅舅的说话,既不答应,也不反对,呆站了一会儿,“姥姥姥姥姥……姥爷。”

    “哦,爸,你也起了,”吴宝昆回身说道,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?”

    “不睡了。”吴吉厚看看儿子和外孙,长长的一张马脸全无表情,从门边走过,管自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“吃早点了吗?”吴宝昆伸手进口袋,再伸出来时,拿着一个五分钱的硬币,“给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