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什么话,非要隔这么老远说?”凌永年皱着眉,目光沉重。“曦儿这趟回来,变了许多。”他低声说,语气中满是心疼,“定是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。”“是啊。”凌妻叹道,“之前桂花婶来的时候,便是不愿也会分她一些吃食,今日倒是会护着果子了。”“自己的东西,便该护着!”凌永年道,尔后声音压低。“你说,要不去求那沈侍郎……求他放了曦儿?”话未说完,凌妻已嫌弃地打了他一记。“曦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你说的这是什么呀?”她嗔怪道,眼中却有几分无奈。凌永年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,发出噔噔声。“左右我们凌家也不图什么,沈侍郎如今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又能如何?”“他早晚是要娶正妻的,届时又当如何?女儿岂有好日子过?”凌妻沉默下来,她知道丈夫所言非虚。虽说女儿如今出门有车,随行有仆,看似体面,可终究不过是一府侍妾。院子里的风忽然变得凉飕飕的,两人都不再言语,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。半晌后,凌妻叹了口气,望向那点着烛的屋。“是得为曦儿谋个长久之计。”她低垂着眼帘,“可这也得听听她自个儿的意思。”凌永年叹了口气:“我还是盼着她,能像以前那样,无灾无难的。”“将来寻个知根知底的人家,就嫁在咱们家附近,有个什么事,也能帮着点。”他顿了顿,脸上满是愁绪:“哪像现在……”“在沈府里头,受了什么委屈,咱们都不知道。”“连问,都不敢多问一句。”凌妻沉默。是啊。那可是百年世族沈氏。高门大院,规矩森严。女儿再如何受宠,高不过正妻。虽是良籍,可若是主家一个不高兴,发卖了,打杀了,谁又能说什么?她心头一阵阵发紧。院门外,澄心叩门的手停在半空,又悄悄放了下来。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主子,默默往后退开半步。沈晏等了许久,不见凌曦回府。心下略沉,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。便亲自过来接人。谁知,隔着那扇木门,竟将老两口的对话听了个分明。尤其是那句——“在沈府里头,受了什么委屈,咱们都不知道。”心里像被针,轻轻扎了一下。夜风吹动他青色的衣摆。他便这么静静立在门外,垂眸,看不清神色。木门后,又隐隐传来些许动静。“这么多呀?”女子声音的声音传来,娇娇柔柔。是他无比熟悉的。却又带着一丝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,全然放松的甜软。“不多。”男声响起,带着笑意。“你这小馋猫,搁以前,这点东西半天就见底了。”“爹!我哪有这么能吃!”女子嗔怪着,不依。清脆的笑声跟着传了出来,像碎玉落盘。沈晏眸色微动。她从未……这般对他撒过娇。藏于袖中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捻了捻。心思不明。院子里的笑语声渐渐歇了。时辰确实不早,再不舍,也得走。凌妻眼圈微红,拉着她的手,一遍遍嘱咐。“别亏待自己,想吃什么就……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女儿虽说能唤得了沈侍郎的小厨房,却也难保在安慰他们。于是便转了话头:“想吃汤包便送个信儿来,娘给你做。”凌永年站在一旁,嘴唇翕动,最终什么也没有说。凌曦吸了吸鼻子,强笑道:“等过些时日,我再来看你们。”“好,好。”凌妻连声应着,松开了手。惊蛰抱着那只沉甸甸的竹篮,走到门边。里面水灵灵的紫红葡萄堆得冒尖。她想着先把篮子放到外头马车上去。便伸手拉开了半扇木门。吱呀——夜色已浓。两道身影静立在朦胧的月光下。为首之人,身形颀长挺拔,一袭青色锦袍,面容隐在半明半暗间,辨不清神情。正是沈晏。他身侧,澄心垂手侍立,同样沉默。晚风拂过,带来一丝凉意。也吹起了沈晏袍角,猎猎作响。惊蛰抱着篮子,彻底僵在原地。她眼睛倏地睁大,瞳孔微缩。手里的竹篮险些脱手。“爷?”他怎么会在这里?!还……他来了多久?凌曦听到惊蛰的唤声,便侧目望了过去。那道青色身影,熟悉得不能再熟悉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脱口而出。沈晏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弧度。“来接你。”声音平稳,听不出情绪。凌曦怔了怔,不由失笑:“来多久啦?”她往前走了两步,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嗔怪。“也不敲门?”沈晏温和道:“才到。”他身侧,澄心微微垂首,眼观鼻尖,仿佛入定。凌永年和凌妻也看清了来人。竟是沈侍郎!老两口都愣住了。这位贵人,怎么会亲自……是嫌曦儿回去太晚?可听他方才那语气,又不像要问罪的样子。温和得有些不像话。凌永年心头却猛地一跳。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笑面虎。面上和风细雨,转过身就能把人往死里磋磨!他不敢赌。几乎是立刻上前,躬身拱手:“侍郎大人。”“小女许久未归,是我老两口…贪心了,想多留她一会儿……”沈晏目光落在老人布满风霜的脸上。那份小心翼翼的担忧,刺眼得很。“无妨。”他淡淡道。见凌永年依旧忐忑不安,眉头紧锁。沈晏目光坦荡,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:“真无妨。”凌家夫妇对视一眼,心中的忧虑却仍未放下。凌永年开口道:“沈侍郎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