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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兄弟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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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初更的鼓才响过,宫禁里夜色深沉。新君坐在仁智殿东暖阁里,翻着真德秀所著《大学衍义》。内官段忠来报,汉王来京了,在殿外求见。皇帝整理好衣带,从东暖阁蹒跚出来,看见汉王跪在大行皇帝的灵柩前痛哭。

    皇帝说声“二弟呵……”,就有些哽咽。汉王连忙起身,用衣袖擦拭眼睛,再次跪下,向大哥行三跪九叩大礼,定了君臣名分,口中连称道:“臣弟恭祝皇上万寿无疆!”皇帝第一回见二弟如此恭敬,忙近前道:“二弟请起。”汉王站起来,说道:“臣弟当天午后接到哥哥的手谕,就与几个亲军骑马上路了,路上不敢怠慢,两天便到京城。”

    皇帝请汉王入座,内官姚四等人献上茶和果品。皇帝笑问道:“二弟府上近年钱粮还不够用度麽?”汉王不知皇帝何意,忙道:“还好还好。”皇帝道:“我听人说汉府的护卫军士缺钱少粮,有些人竟然在城乡掳掠,不知可有这事?”汉王惊愕,说道:“军士们不敢恁样罢?若有这事,我定斩不饶!”皇帝又道:“那便好了。贤侄瞻圻一直在京城,听人说他向你报了许多机密的事。爹爹病死后,你很快就知道消息了,都是瞻圻告诉你的罢?”汉王霍地站了起来,再次跪下,说道:“殿下……陛下陛下……皇帝陛下……这这这都是奸臣冤枉我们父子呵。臣弟是接到朝廷的讣文才知道爹爹宾天的。”皇帝微微点头,说道:“二弟请坐着说话。”汉王愈加不安,浅浅地坐了。皇帝冷不防道:“有几个御史正弹劾你哩,要朝廷废了你的爵位,教你作一介庶民哩——”话未说完,汉王嚷了起来,说道:“啊呀,哥哥呵,这是谁要弹劾弟弟呵?弟弟着实不曾作甚麽坏事,请哥哥明察。”说话声带有哭腔。皇帝见汉王真急了,不由笑起来,说道:“御史们教我废你,我便会听他们的话麽?呃呃……贤侄瞻圻在京城打探许多消息,时常报知与你,可有这事?”

    汉王愣了片时,突然高声道:“皇上,我要告发瞻圻!”皇帝问道:“你要告发他甚麽事?”汉王道:“我并不曾教瞻圻在京城打探消息,他却隔三差五寄信来,说了京城许多人事。就在臣弟收到皇上手谕前一天,他差使者来说,皇上要发兵乐安,有三五千军马,要捉我到京城问罪。好在段公公说实无此事,臣弟才安心了。瞻圻实属不忠不孝,请皇上将他处斩!”

    皇帝心里纳闷起来,汉王安了一个甚麽心?做爹爹的竟然要杀儿子,可他转瞬间就明白了,定是汉王差人在京打探了朝廷许多消息,内心发虚,生怕自己废了他,就将儿子供出来,明知自己不会杀亲侄儿,他才会故意恁样说,用以显露他全无二心——莫不是他们父子都串通好了?如此一想,皇帝又笑起来,问道:“不是你教瞻圻住在京城的麽?”汉王正经道:“我多番教瞻圻到乐安来住,他却不来,偏偏要住在京城。”皇帝道:“哦,原来是恁样。”就对内官段忠道:“你差人去传瞻圻来,说他爹爹来了。”

    汉王忙道:“皇上,臣弟不想见那个不忠不孝的儿子!”皇帝劝慰道:“二弟休要顾虑,我不是要教你们父子对质,是有一句话要告诫他。”二人闲话好一会,内官姚四领着朱瞻圻进来。瞻圻跪拜皇帝与父亲,不敢起身。皇帝道:“你在京城做的好事,我都知道了!你说了你爹爹甚麽话,也说了我甚麽话,你如何在旁人面前谗言,又如何构陷你爹爹,心里都明白罢?”瞻圻额头触地,浑身发颤,说道:“臣知罪。”皇帝道:“你爹爹要大义灭亲,奏请朝廷诛杀你。我看你年幼不明事理,便不杀你;你封不了王,就安心做一个百姓罢。你也不要再住在京城,乐安也不要再去了,就去凤阳守祖陵罢。”汉王忙看着皇帝道:“皇上,既然免了他的死罪,臣弟请求暂且留他在京城侍候皇上罢。”皇帝摆摆手道:“我宫中恁多内官和宫女,还要他来侍候麽?明日就去凤阳!”汉王撅着嘴,瞪着朱瞻圻,看来心里很是郁闷。

    朱瞻圻谢恩出宫后,皇帝与汉王道:“我会与户部官说,增加你与赵王的岁禄,其他亲王也会增加,你放心便是了,保你今生的钱用不完,粮吃不完。”汉王忙道:“谢皇上隆恩。”皇帝道:“贤弟回国后,好生管束着下人们,休教他们惹出祸事来。朝廷将要封瞻坦为世子,你的次子瞻圻不忠不孝,贬为庶民,就不封爵了,第三子瞻垐等八个兄弟都会封王。贤弟一门的福禄富贵,自是享用不尽的。”

    汉王叩头谢恩,心里有许多念头,憋着不敢说,也不敢在京城久留,过了两日,就辞别皇帝回乐安州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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