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?”安瑜顺着声音抬头,好看的桃花眼被水汽蒸得湿润润的。丝毫没注意,自己的脑袋正对着哪里。仲琛放在轮椅上的手握紧,低沉地嗓音有一丝暗哑,“你在干什么?”安瑜心虚地眨眨眼。随后,慢吞吞地将藏在指缝的银针举给他看。她还不知道仲琛想的是什么,单纯的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。悻悻地说:“我想趁你不注意,在你腿上扎两针。”“……”仲琛闭着眼,用力按压着眉心。安瑜的手还举着,她不想放弃。于是小心翼翼地问:“所以,可以吗?”仲琛正烦着,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,随口敷衍一句,“随你。”“好嘞!”安瑜撸起袖子,找准穴位后,直接扎上去。等仲琛再次睁开眼时,两条腿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针。“呵……”他笑了,气笑的。在餐厅里的时候蠢得要死,现在倒是机灵起来了。安瑜的手指正捻着一根针,随着针尖深深的刺入,到达预定的深度,她抬眸看向他。眼神清澈而专注,“有感觉吗?”这话要是换做别人问,仲琛早把人丢进温泉池子里了。可当他对上那双认真又含有关切的眼眸时,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,尽力去感受。许久,黑沉的眸子暗淡了几分。他摇摇头,沙哑的嗓音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,“什么都感觉不到。”安瑜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。很快,她又笑盈盈地抬头看向他。“没关系,今天才是第一次,之后我每天用针帮你刺激穴位,只要坚持,一定会有效果的,相信我!”或许是他本就没完全死心,又或许是不想让眼前的人失望。仲琛沉默片刻,最终点了点头。“好。”安瑜收起针,站起来时脚下一滑,整个人失去重心,朝后倒去。可她身后就是各种凹凸不平的鹅卵石,这要是摔在上面,后果不堪设想。安瑜知道自己躲不过了,紧紧闭上眼,双手抱住自己,等待着疼痛席卷全身的那一刻。然而,下一秒,她的身子落入一个温暖又坚硬的怀抱。“嗯……”一声痛苦的闷哼传入耳中。安瑜睁开眼,便看到仲琛的五官因痛苦而紧紧纠缠在一起,额角甚至疼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那一瞬间,她没急着爬起来,也没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,好帅的一张脸。即便他此刻的表情如此狰狞,却依然帅得让人移不开眼。仲琛深吸一口气,眯着眼看向那个对自己流口水的女人。嗓音冷冽地问她:“你还要躺多久?”安瑜瞬间回神,狼狈地从地上爬起。看着躺在地上的仲琛,她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体型差。他平时坐在轮椅上,只是觉得腿长肩宽,没想到他躺下后,居然这么长一条。安瑜的手伸过去又缩回来,反复多次,不知道该怎么下手。最终还是仲琛开口提醒她,“出去喊人。”“我、我这就去找人!”安瑜慌乱地转身,一步三回头,一边跑着还不忘回头安慰他:“你再坚持一下,我马上带人回来!”仲琛:“……”他沉默着,手背向下压住了眼睛。而他的轮椅,已经完全被温泉吞没,静静地沉在水底。“真是疯了。”话音落下,几乎是同一瞬,一丝细微的刺痛从右腿袭来。仲琛猛地睁开眼,借用腰腹的力量直起身子,双手撑在身后,黑眸死死盯着右腿。然而,他等了许久,等来了安瑜和其他人,却没再等来他所期待的刺痛。仲琛沉默着,任由别人将他扶到新轮椅上,任由安瑜把他带到休息室,掀开他的衣服给他上药。后背上只是有些红印,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右腿膝盖外侧。安瑜蹲在那儿,拿着消毒棉签的手悬在半空,久久没有落下。她神色凝重,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,此刻格外严肃。“怎么了?”仲琛疑惑。不过是摔了一跤,不至于这么严重。安瑜没说话,指尖不由自主地触碰他大腿上那些形状狰狞的、横七竖八的伤疤。她见过他腿两次,但只是看到小腿。小腿上虽然有一些划伤,留了疤痕,但并不算严重。没想到,伤得最严重的地方,居然在大腿上。作为一名外科医生,安瑜见过各种伤口。只一眼,安瑜的脑海中便能浮现出他当时受伤惨烈的画面。被打破的车窗玻璃碎片像是锋利的刀片,不是划破了他的腿肉,而是深深地嵌在里面。在他爬行时,那些玻璃被挤压、翻转,将伤口撕裂得更加狰狞,肆意地翻出血红的皮肉。当时的他顾不上疼痛,也来不及多想,为了给林梦梦争取逃生的时间,他只能咬着牙,拖着伤腿拼命向外爬,任由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地上蹭来蹭去,鲜血顺着他的腿流淌,染红地面。见她神色凝重,仲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,扯过一旁的毛毯,将那些狰狞的伤口遮住。“别看了。”安瑜眉头微蹙,手腕从他的掌心中抽出,沉默着用棉签继续为他消毒伤口。明明知道他的腿没有知觉,可她的动作却仍旧轻柔。仲琛紧盯着她的脸色,冷峻的眉眼逐渐舒展。他好像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留住她了。包扎好后,安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那些伤痕,红唇紧抿着,最终还是没忍住。“当时是不是很疼?”“不记得了。”仲琛语气很淡,仿佛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。安瑜低着头,许久才缓缓开口,“刚才……谢谢了。”“没事,反正我也感觉不到疼。”“怎么可能不疼?”安瑜大声反驳他,对他的话很不满。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忽然软了下来,反复念着那句话。“怎么可能不疼呢……”即便身上不疼,心里也会委屈。不止是今天的事,还有三年前那场车祸。那明明只是个意外,但在林家人眼里,他就应该承担所有责任,甚至倾尽仲家所有弥补他们。对凌霄来说,他就是害死林梦梦的直接凶手,就该为林梦梦陪葬!可谁又记得,他也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?他虽然是死里逃生,但身上却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,心理和精神一度被折磨到崩溃。他明明也很委屈……安瑜没再继续说,沉默地跟仲琛回到了别墅。除了给他换药,送晚饭,她没有踏出房门一步,趴在电脑前查看各种有关治疗残腿的资料。仲琛知道后,只是叮嘱厨房今晚留个人守夜。夏末的深夜,蝉的鸣叫声断断续续,像是最后的挣扎。孤月悬挂在幕布之上,皎洁月光透过宽阔的落地窗,落在仲琛手里那把锋利的剪刀,折射出森冷的寒光。染着红褐色血迹和白色膏药的纱布落了一地,那双深沉的黑眸紧盯着右腿膝盖上的伤口,眸底闪过一丝狠厉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泛着寒光的剪刀狠狠刺入刚结一层薄痂的伤口。